【润旭】深渊之壑（十）
13 断舍离
人生总有不测风云，可以叫人瞬息上天，也可瞬息入地，与义兄互通心意，开开心心在大学完成学业的旭凤怎么也没有想到，不过一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，竟然会波及自家老爹的集团事业，而随着父亲太微挪用巨额公款进行花天酒地的事实被媒体曝光，集团股价连连下挫，已接近退市的边缘。
润玉变得非常忙碌，时时奔波在公司现场坐镇，应对那些叫嚷着来讨说法的股东和股民，忙得焦头烂额，根本见不到面，放假在家的旭凤则亲眼目睹和平家庭潜藏的真相，母亲荼姚一改往日的慈爱亲和，开始喋喋不休的斥骂父亲，而父亲摔门而去，更是几天几夜都不回家。
两人岌岌可危的关系似乎也随着集团回天乏术宣告破产而走到尽头，颐指气使的母亲根本不能承受如此大的落差，不由分说跟父亲离了婚，而后带着自己的财产飞去了大洋彼岸，父亲被现实打击，一下子老了好几岁，更沉湎于灯红酒绿之中，时常醉醺醺的回家。
茫然无措的旭凤仿佛坠入了一个可怕的噩梦之中，以往他所拥有的一切，无以伦比的身家和可有可无的父母都已然离他远去，眼前唯一能够依靠的兴许只有义兄润玉，他很想他，非常非常的想他，在这种时候或许只有润玉身上的体温才能带给他一点点的安全感。
车辆的呼啸声打破了夜晚的静寂，润玉眨了眨十分酸涩的眼睛，跨进这栋转眼就要被挂牌拍卖的别墅，然而才走入自己的卧室，却瞥见黑漆漆的床上有一处奇怪的隆起，他慢慢的走过去，发现却是自己最心爱的凤凰，正抱着自己的睡袍睡得正香。
均匀的鼻息声徐徐传来，青年的脸上充斥着满满的不安，即便是睡梦中那双浓眉也是皱得紧紧，润玉俯身下去，爱怜的摸了摸那柔软的发，在心中悄悄的说了声抱歉：对不起，旭凤，若要与现实吻合，让你觉察不到太大的差别，只能出此下策……
兴许是相触的动作弄醒了旭凤，他一睁眼，虽然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，但随即明白过来是谁，立刻一咕噜爬起来，环过手臂紧紧的拥住了难得一见的爱人，带着哭腔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室内：“阿玉，我好害怕，我们以后该怎么办？”那语句实在忐忑不安至极。
对于这个从小就生活在富贵窝中的青年来说，搬出别墅沦落到公寓里像是即将面对一个难以应付的新生活，而学业未完的自己面临着窘迫的家境，又该何去何从，他抱着润玉放声大哭，眼泪扑簌簌的落在对方的肩膀上，仿佛要将这段时期的恐惧和压力悉数宣泄而出。
润玉只能默默的拍着他的后背，一面安抚的拭去眼泪道：“别担心，无论面临什么，我都会陪着你，放心吧。”小凤凰打了个嗝，用对方衣领胡乱的擦拭着，一个劲的点头应道：“我知道阿玉有办法，可是你最近都不回家，爸爸又整天醉醺醺的，我一个人真的好害怕。”
“没事，过两天，过两天我就能陪你了……”润玉又亲了亲那湿漉漉的脸颊，欣喜的看见对方破涕而笑，而乌沉沉的眸底，闪烁的却是无端锐利的锋芒：进行到这个阶段，有些无关紧要的人，也可以顺势消失，毕竟旭凤身边，只能有我的存在……
又过了两天，三人搬离别墅，入驻略有些偏僻的公寓，而润玉则更是每天奔走于人才市场，想要寻求一份靠谱的工作，奈何许多公司虽然有意吸纳他，但碍于没有正规大学学历，根本无法通过首轮考核，旭凤见状越发坚定了好好学习的决心。
噩耗又一次传来，父亲太微不知怎的，有一回夜里醉醺醺的回家，因为没有看清眼前的路跌落水中，等到警察通知他们的时候，尸体都已经被泡的发白，旭凤瑟瑟发抖的擢紧了润玉的肩膀，牙齿不停的打战，他还是生平第一次这样直面着可怕的死亡。
用仅有一点积蓄匆匆忙忙下葬，购买墓地后，他们连租住公寓的钱也没有，只能借住在润玉的一个朋友家里，低矮的房屋，有些杂乱的环境，是旭凤这个小少爷从来没有见识过的，但他紧紧的抓住了润玉的手，心里想着：只要阿玉在我身边，地方差一点又怎样，我都能忍受。
新居所有些逼仄，两人只能睡在一张小小的床铺上，生活条件跟以往完全不能比，但旭凤心里头还是十分幸福和满足的，因为他能够每天都能看见自己爱慕的人，随着开学日期的临近，旭凤不免为学费发起愁来，虽然按照目前的窘境学费都难以凑齐，但他还是想继续的学下去。
但他看了看每日早出晚归奔波，一脸憔悴的润玉，还是把那些话吞入肚中，如今大家已经这样困难，自己又怎么好意思提出要求，大学学费一年一万多，放在以前都是不屑一顾的金额，可真正见识了平民生活的自己，又怎会不明白，那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负担得起的数字。
他也很想去打一个短期工来挣点钱，然而短短数日根本没有谁来请他，更何况试用的时候手忙脚乱的操作也让店家频频皱眉，最后委婉拒绝，旭凤不免有些灰心丧气，想着自己大概真的从小被宠坏了，连那些简单的事也做不好。
这一晚骤然下起了雨，夏日总是雷阵雨的天气，而天空中隆隆的雷声和时不时划过的闪电看起来极为可怕，这薄薄的墙壁根本无法抵御任何的声音，旭凤拥着被子在床上坐着忐忑不安，今晚不知怎的，一向准时到家的润玉竟迟迟没有归来。
他抬起眼朝着这一室间的门口望了又望，看了又看，可随着时钟指针摇摇晃晃指到了八点，那人却依旧不见踪影，旭凤不免有些着急，他连忙下了地，穿上拖鞋，打开门往楼道里面看去，幽幽昏暗的光线照射下，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片。
骤然之间，有啪哒啪哒沉重的脚步声传来，旭凤顿时一喜，忙不迭的唤道：“阿玉，是你吗？”随着脚步声临近，面前出现了一个湿漉漉的身影，正是外出打工的润玉，只是从上到下都淋得湿透，还在往下滴着水，而面容暗沉沉的，嘴角翘起，似哭又似笑。
等把人领进了屋，旭凤才发觉有些不对头，爱人木呆呆的坐着，连自己叫他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的建议都没有听见，他本能的拍了拍对方凉冰冰的脸颊，担忧的问：“阿玉，怎么了？发生什么事了吗？”他从来没有在对方的脸上看见过这样颓丧的表情，印象中的润玉永远是意气风发，胸有成竹的，何曾有过这样的一刻。
“旭凤……”润玉终于抬起了有些发直的眼，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被油纸包裹的好好的东西，那是几叠厚厚的人民币，粉红色的质感隔着油纸若隐若现，而旭凤被那东西惊得后退了一步，忍不住的叫道：“你这是哪来的？？不会去做违法的事吧？”
因他不接，对方递出的手便僵在半空，润玉长叹了一口气，哑声道：“今天疗养中心打电话给我，说是我母亲……我母亲……”他有些承受不住的转过头去，眼角泪光闪烁，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脆弱，而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旭凤如遭雷击。
眼前那个总是无所不能，用温和的语气告诉自己任何事都能解决的人，如今低垂着头，将那桩可怕的事一一道来，原来身处疗养中心的润玉之母簌离，突然趁着医护人员不注意，跳出了窗户，当场身亡，而那些钱则是疗养中心给予润玉的补偿。
“阿玉，你还有我啊……”旭凤叹息着道，也不顾那湿透的身躯，用力拥住，死死的拥住，似乎要把他揉到身体里，而对方也在自己的拥抱下，一点一点放松僵硬的身躯，只是耳侧却渐渐感受到了温热的水珠落下，把头发都沾湿了一片。
男儿有泪不轻弹，只是未到伤心处，即便强大如同阿玉，也会有承受不住的事……旭凤这样想着，越发心疼不已，他在心中喃喃的发誓，今生无论贫穷富贵，还是功成名就，他都要跟润玉在一起，永永远远的在一起。
……
时光飞逝，继续攻读学业的旭凤回到学校，开始了与室友磕磕碰碰相处的日子，润玉则在朋友的引荐下，去了港城打拼，忙碌的他只能通过电话与自己心爱的小凤凰联系，这一日好不容易把手头的事情做完，已经晋升为区域经理的润玉趁着周末飞去旭凤所在的城市。
风尘仆仆的打了个车到校园门口停下，润玉拖着一个大大的旅行箱站在门口等待，他看了看表，此刻应该快到学校下课的时间了，若不出意外的话，过了一会旭凤就该出来吃饭了，毕竟按照电话中说的，他一般会下课后直接冲到学校外面吃水煮鱼或者麻辣烫。
想不到曾经连鱼子酱的味道差一点点都大哭大闹不肯吃的小少爷，如今也会对平民的食物麻辣烫感兴趣，润玉不免唇角微展，然而期盼的目光在看见施施然从大门口走出来的两个人时，却骤然凝住，化作了狐疑和不安。
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，又细细的望去，那位跟着旭凤一同出来的，竟是一个可爱的女子，看那熟悉的样貌，分明是旭凤曾经的发小锦觅。怎么回事？原始设定的剧情怎会突然更改，我记得没有让他们加入锦觅，难道是我记错了吗？
润玉的眸中红光闪动，瞳孔中的数据流急剧流动着，快速与外界的助手通讯，而对方通过查阅之后则告知锦觅这个人物是旭凤主动添加的，可以说是旭凤以往对锦觅的记忆过于深刻，以至于尽管洗去了往日的记忆，却又一次自主创造了与锦觅的相遇。
锦觅，她对你这么重要吗？以至于即使一切重来，你也要创造出一个虚拟的她，来相伴你左右，旭凤啊旭凤，难道我终究还是比不过她……润玉不免绽开了一朵冷笑，倏忽不见，他拖着行李箱径自穿过一波一波涌出的人群，来到了正低头走路的旭凤面前。
身侧好友正在喋喋不休，听闻润玉周末也要忙碌的消息，旭凤有些失落正慢慢的走着，因为垂着头，所以也没有看见门口站着等待的身影，直到那熟悉的影子立在自己身前，才骤然抬起了头，欣喜的叫道：“阿玉，你回来了！”语气充满了欢喜与雀跃。
他很想不管不顾的冲过去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，奈何想了想这是人来人往的学校，之前开学的时候已经有过隐隐约约的流言，而且身边还有一个自己新认识的朋友，实在不好意思那样做，于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，向他引荐道：“这位是锦觅，我的小学妹，最近才认识的，上回社团的事她帮我了好多忙，我正要请她吃饭呢。”
他是用不经意的语气说着，那位女子也温柔的阖首微笑，可落在润玉的眼里，却恰恰是对方心虚的铁证，他微不可查的哼一声，换上一副和善的面具，朝着锦觅叫道：“既然是旭凤的学妹，那还是我来请吧，多谢你在学校对旭凤的照应。”言辞羲和，却充斥着莫名的杀意。
无形之中，旭凤忽然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，他看了眼正侧耳倾听女子一五一十说着自己学校生活的润玉，不解的挠了挠头，算了，大概是自己多心吧，锦觅那么善良，义兄又怎会不喜欢她，肯定是自己的错觉，他笑嘻嘻地走过去，随着润玉打车一起到一家私房菜馆就餐。
这一晚旭凤着实受了不少罪，也不知道那润玉哪来的怨气，竟翻来覆去把他折腾个没完，哪怕他哭着求饶说不要了不要了，那个向来温柔以待的人居然像变了一个人似得，更加粗暴起来，以至于第二天起床时，旭凤抚着酸痛的腰，疼得龇牙咧嘴。
生活就像秘密盒子，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遇见怎样的惊喜，润玉的事业非常成功，短短数年，他通过积累第一桶金，创建了物流公司，将港城的诸多商品运到内地销售，同时趁机买下了几块偏僻之地的地皮，随着zf公布开发的消息传出，那些地皮的价格顿时水涨船高，之后他又趁着东风在港城上市，公司越做越大，最后组建了一个顶级的商业帝国。
而旭凤也终于完成他的学业，生活又恢复成以往的那种奢侈状态，润玉予取予求的满足着他所有的要求，虽然偶有磕磕碰碰，两人感情越发如胶似漆，无法自拔，随着润玉入选福布斯全球富豪名单，他开始和旭凤商量，在希腊爱琴海边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。
但是因为邀请名单，两人却头一次发生了争执，旭凤不依不饶的想邀请好友锦觅参加，而润玉则黑着面拒绝，委屈至极的小凤凰一把抓过桌上的车钥匙，奔出去开了辆法拉利疾驰而去，别墅的外面便是巍峨的凤凰山，而静谧的夜色和窄窄的公路让他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。
不时有沙沙声打在车窗上，那是被车轮碾起的散碎枝叶与车子摩擦发出的，旭凤抹了一把眼泪，觉得自己的爱人实在不可理喻，明明自己只是想邀请一位好友参加，为何他偏偏不允许，真是一个大傻猪，大坏蛋！！下一秒车载卫星电话濯濯亮起，里面传来了润玉急切的呼唤：
“旭凤，快停下，你速度太快了！快停下，我都答应你，你这样开太危险了！！”听见那因为激动而差点破声的音调，旭凤吸了吸鼻子，开始踩下刹车的踏板，然而令人惊悚的是，那踏板踩下去竟然毫无反应，车子的速度依然是那样的快，根本没有减少一分。
“怎么办？阿玉，我没法刹住车了……”旭凤忍不住发出带着哭腔的叫声，他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方向，面前的景物飞逝已经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地步，而朦胧的夜色越发加剧了行路的难度，远处白练如注，正是附近的龙泽水库，看起来已近在咫尺。
“别慌，旭凤，你听我说，车子里有个紧急制动阀，你开到水库边上按下去，它会将你弹出来，我已经在后面追上来了，千万别慌，听见了吗？”那个声音循循善诱道，旭凤抿了抿唇，按照指示拐着弯朝着水库开去，风驰电掣的法拉利后面，正紧紧追随着一辆玛莎拉蒂。
润玉擢紧方向盘的手指都不由自主的蜷起，成败如何，就在此一举，他的眼角忍不住有泪光泛起，筹划了这么久，付出了那么多，现在只需要旭凤的一个选择，就能让扭曲的人生恢复正轨，只需要最后的一个刺激……
他的心跳得那样的快，那样的急剧，砰砰砰的心跳声仿佛回响在耳畔似得，因为紧张背上都忍不住渗出了密密的汗，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不远处那辆飞驰的法拉利，只听嘭的一声，那辆车撞开了护栏，直直的坠下，一个修长人影应声弹出，随之下落，然后噗通一声落入水里。
水流带来猛烈的冲击力，让胸口都有些疼痛和窒息，旭凤半合着眼，伸着手无力的朝着水底渐渐沉下去，模糊的神智里，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自上而下的接近，是最后看见的画面。
Tbc……
下一章大结局。。。终于快完结了。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