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绾秋水

第二章 神秘美人

日月如梭，东升西落，三万年转瞬而过，人间桑田成沧海，天界浮云变苍狗，这一日正是天帝太微的寿诞，云霞仙子应景变出无数彩云绮霞，散落于云径各处，一时间锦绣入云，处处结彩，来来往往之间仙人们衣袂飘飘，手中捧着贺寿之物，鱼贯而行。

同样虚浮于下方宙宇之中的翼渺洲却是极其静谧，上方的喧嚣仿佛根本没有影响到此处一分，鸟族众人依旧按部就班的做事，扑簌簌整齐地飞过湛蓝的天空，那虚空岛上繁花处处，参天梧桐拔地生长，在灿烂的日光照射下，于葱荣的草地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。

四处一派祥和之态，“小兔崽子，你干的好事！”然而骤然间一声怒吼响彻云霄，打破了此间的寂静，一个红团子咕噜噜从地面极快的跃起，飞到了半空中，随后翅膀一展，原来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红雀，黑溜溜的小眼珠左顾右盼，不屑的撇了撇嫩黄的鸟喙，正是族长之子旭凤。

只见他扑闪扑闪一对通红如火的翅膀，头上三根彩色的翎羽随风飘荡，没好气的叫道：“不就是臭老头的一把烂胡子嘛，有什么了不起？哼！╭(╯^╰)╮”后方一只彩凤忽然撵上，用鸟喙在那毛茸茸的头顶狠狠啄了一口，随后在空中摇身一变，化作一位柳眉倒竖的美妇。

“哎呀，娘亲你怎么这样？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翎毛了！！”正在得瑟的小红雀措不及防，头顶上晃晃悠悠掉下来一根彩色的翎羽，顿时叫他气得无以复加，捧着那羽毛无语凝噎，颤巍巍的圆滚滚身躯，和眼眸中应景盈出的一泡泪，真是诠释了什么叫做可怜、弱小又无助。

“你还有脸说！谁让你昨晚上跑到隐雀长老那里，趁人家睡觉不注意，一把火烧了他留了十万年的胡子！”荼姚呸呸两声，吐出嘴唇上沾染的绒毛，气呼呼地叫道，她看着眼前正在上下翻飞，不停扑腾翅膀，为娘亲的殴打而不依不挠的小红雀，越发感觉心累。

她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一个孽根祸胎！整日里除了惹祸就是捣蛋，正经事根本不做一件……荼姚无力的扶额，没好气的想着，兴许是他那宠溺无法无天的父亲惹的祸，说起来自家夫君廉晁也有不是，自从她生了这个儿子，对旭儿当真是捧在手中怕摔了，含在口中怕化了，事事依他，无所不从，以至于养成了这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德行。

旭凤见母亲扶额长叹，知晓她这次是气狠了，可他还是无知无畏的叫道：“有什么关系？那老头儿总是跟娘亲你唱反调，我看不惯嘛……”那声音初初高调，随后却在荼姚紧盯的目光中越来越低，只能悻悻的叫着：“我，我……那个，胡子还是能长出来的嘛。”

“好了，孩子顽皮，烧了隐雀的胡子，也不是什么大事……”一个如清风扑面的低沉声音叫道，下方骤然飞上来一位面目清隽的中年男子，拍了拍余怒未消的荼姚肩膀叫道，惹得美妇转头狠狠的盯了一眼，奈何那凤眸凛凛，却在看见对方笑容时，也不由自主的笑将起来。

“你呀，就是喜欢宠着他，小心把他宠坏了！”荼姚摇了摇头，用尖尖的指用力戳了戳廉晁的胸口，那人却毫不害臊的伸手一抓，将那秀气修长的手指握在手中，含情脉脉的道：“娘子身为族长，处事自然要公平无碍，奈何旭儿如今尚未成年，还是别太严苛的好。”

“……你说的是……”荼姚含羞叫道，根本没察觉她那亲亲夫君一面跟她说话，一面抽筋似得眨动着眼睛，朝着不远处的小红雀使着眼色，旭凤心有所动，一面感慨这日日上演，没有一天歇下的发狗粮大业，一面忙不迭地扇动着翅膀，脚底抹油一溜烟消失在天空的尽头。

待荼姚转过头来，那小红雀早已经在远处消失成一个渺茫的黑点，再也追赶不上，她狠狠的跺了跺脚，朝着廉晁嗔道：“都是你拦着，不然我非要教训旭儿一番不可，他如今还小，就这么嚣张跋扈，若是长大了依旧如此，那该如何是好？”眉宇间褶皱重生，俱是担忧之情。

廉晁却朗声一笑，却道：“我廉晁的儿子，自然可以快意非常，就算把天都桶个窟窿，我也替他兜着……”他见荼姚气哼哼的转过头去不看自己，只得将对方面目掰正，看着那双含怒的凤眸叫道：“阿姚莫急，旭儿虽然调皮，却是心地良善之辈，就算大了也不会长歪，你尽管放心就是。”

“阿晁……”荼姚眸中忽而泪光突显，这三万年来除了旭儿她再无所出，于是某一日偷偷的去问歧黄仙官，奈何却得知了那个至关重要的秘密，原来旭儿并非阿晁之子，细细想来当初大婚之前与太微有过一段，旭儿竟然是那花心龙太微的儿子。

她自那日得知消息后自然辗转反侧，觉得对不起阿晁，思来想去难免在言语间露了痕迹，怎料廉晁早知不对劲，于是夫妻俩彻夜长谈，终于释开心结，廉晁称自己再无孩儿，早将旭儿当成自己的亲骨肉，只要荼姚不说，旭凤一辈子都是他俩的孩子，谁也夺不走。

拥有如此情深意重，连非亲生子都能视若己出的良人，自己此生还有什么奢求呢？荼姚心中一动，将头靠在廉晁胸口，听那万年都听不腻的心跳声，然而骤然想起一事，却又抬起头叫道：“今日是天帝的寿诞，你我不去出席，只派了穗禾前去祝寿，是否不妥？”

廉晁抚着荼姚肩膀，将对方越发搂向自己，口中却漫不经心的道：“无妨，他如今当了天帝，正是志得意满，若我俩去了，少不得要显摆一番，你我又何苦去受这般闷气，打发穗禾去就行了，好歹鸟族也算呈上了贺礼，不曾有过不恭敬，若要治罪也无由头。”

他的话虽这么说着，唇角却溢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，那太微偏宠天妃簌离早已人尽皆知，而天后涂山却是一个面狠心黑的烈货，两人私下不知斗了多少回，簌离之子润玉甫一成年，太微便给予他夜神之位，统领布星一事，而涂山因无子傍身，只能暗地里使绊子。

若要保证旭儿登上天帝之位，天后与天妃之间暗斗的一把火还需燃得更旺些……太微，别以为当初背后算计我的事，我就这么算了，我会让你品尝到得到又失去的滋味，永生难以忘记的滋味，对于一个权势熏心之徒来说，失去最珍视的东西，才是最痛的……

廉晁眸中乌光一闪，似笑非笑，然而下一刻却被荼姚的问话难住，只因对方突然问道：”你这会出来，肯定已经安抚好了隐雀长老吧？到底怎么办到的？”志得意满的他顿时张口结舌，说不出话来，荼姚见他两眼发直，还不明白对方根本没有去做那事，只得叹道：“笨蛋……”

絮絮之语，随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缓缓消散于风中，旭凤那端离开了娘亲的管束，越发自得其乐，然而在翼渺洲四处玩耍了一通，眼见都是平日里玩过无数遍的景致，根本再难引发任何的兴趣，不由哀叹道：“唉，真无趣，没有人玩，真是太无聊了……”

因着烦恼，那小小的脑袋也低垂了下来，只剩两根的翎羽也顺势耷拉下来，真是好不可怜，谁知上方枝头忽有黄雀叽叽喳喳叫道：“旭凤哥哥，旭凤哥哥，你为啥不去天宫呀？听说今天是天帝的生辰，人可多可热闹了，穗禾姐姐一大早就出发了。”

“欸，对啊，我可以到天宫玩玩，今天有热闹可瞧，真是太棒了，我最喜欢看热闹了！”一语已毕，旭凤高兴得跳了起来，将身一纵，便显出法身原型，正是一只翅长百余里，浑身洋溢着火系灵气的凤凰，清鸣一声，招摇万分地朝着上方飞去，

那法身法力强劲，虚空中的罡风根本伤害不了一分，瞬间就越过了九重天，来到了比往日更为喧闹的天界，来来往往的仙人如此之多，简直是摩肩接踵，挨挨挤挤，旭凤化作一个十余岁的少年模样，混在人群之中，却也无人在意。

只是走了两步，听见旁人正在谈论寿宴晚上才开，这会貌似是群仙集聚九霄云殿献宝，旭凤听见那话，却有些不悦起来，要说宝物，父母私库里面的宝贝可都是价值连城，从小被自己踢玩打闹弄破了不知多少，那些平平仙人进贡的宝贝，还能比得上那些？

真是无趣，欸，上回叔父带来的话本倒是有趣，此刻时间还早，不如先去叔父的府邸找些话本来看吧，那一本《葛巾紫》倒是挺有奇思妙想的，花妖有灵，又温柔多情，若自己也能遇到一个花妖就好了……旭凤美滋滋的想着，忙不迭地朝着丹朱的月下仙人府奔去。

奈何他自幼时来过一回，后来便鲜少来过，此间的路途也是不熟，于是三绕两绕，竟来到一处彩虹桥和一池碧波之处，这里柳叶茵茵，竟是泛着莹光的，而水波隐隐，却有一件银白巨大的东西在里头翻滚着，发出一些怒吼之声，引得水浪一波波的朝着岸边涌来。

旭凤好奇的站在池水边观望，怎料池水忽而翻涌上岸，将云履前端都浸湿了一大半，急得他直跳脚，忙不迭坐在干爽的草地上，等到取下云纹靴，露出潮湿的布袜，他又干脆把袜子脱了，光着脚踩在软绵绵的草地上，然而头一抬，却骤然发现岸边有一簇乌发随波飘荡。

他心惊胆战的走了过去，心头掠过无数看过的话本中丑陋无比的妖魔鬼怪等物，一面小心翼翼的探头去看，抚着胸口长出一口气，原来是一个面朝下昏迷的陌生人，四肢修长，身无片/缕，正随着涌动的水波荡漾，那如乌檀木一般顺滑的头发萦绕全身，险险遮住春光。

旭凤不知怎的，脸骤然火辣辣的红了起来，因本质属火，极为怕水，他便跪在岸边，颤巍巍的伸手去够，一下两下，终于拽住了那人的长发，怎料下一刻手腕剧痛，那人噗通一声，在水中打了个转，顺势浮到岸边，只露出一张脸在水面。

那面容早已被水沾湿，蜿蜒的水流沿着白皙的脸流淌着，一对如刀锋似的眉，一双明丽秋波流转的杏眼，秀挺的鼻，淡粉的唇，竟是一个极为清丽的美人，只是如今却一手擢住少年的手腕，目光却如雪一般的冷，寒意惊人。

旭凤吃了一惊，连忙松开头发，期期艾艾的道歉：“对，对不起，我还以为你遇险了，想把你拉上来……”对方的手劲极大，几乎把自己手腕都擢出淤青来，“不必。”随着一个泠泠如冰玉相击的声音叫道，那人松开了手腕，又道：“多谢，我只是身有不适。”

说罢，那人又一次沉入水底，再也没有浮上来，旭凤在岸边痴痴等了一刻，却依旧不见那人的身影，只得悻悻的离去，一面走一面还咕哝道：“长发，又能在水里生存，莫非是话本上记载的水妖，还真是一个美人呢，看起来很温柔，声音也好听。”

他随口说着，那少年身形逐渐在重重柳荫之后消失，碧水泛起一个巨大的涟漪，那人骤然又跃出水面，旋身一转，已化出一身轻薄如烟的服饰，长发早已被发冠高高束起，一张脸尽是兴趣盎然，只见他附身下去，自茸茸的草坪上捡起了一支金光闪闪的簪子。

略皱了皱眉，将那簪子在脑中比对了一番，那人便已明白旭凤的身份，不免微微笑了一声，叫道：“今日不巧，竟让他看见了，这是寰谛凤翎，想来这位便是我素未谋面的堂弟旭凤罢。”他将那簪子放入怀中收好，叹道：“想不到竟然是一个善心人，真是难得。”

正唏嘘感慨着，那端匆匆忙忙跑来了一个女仙，气喘吁吁的叫道：“润玉殿下，天妃到处找你呢，说是该轮到璇玑宫进贡礼物了，快走吧！”润玉望了望早已消失无踪的旭凤，只得一甩袖子，随着女仙急匆匆的步伐，朝着九霄云殿而去。

Tbc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