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绾秋水

题记：浮云已去杳天际，哪得真心逐复还。

ps：配合卢冠廷《一生所爱》食用，味道更佳。。。

part1

旭凤很早以前便知，他那兄长司夜天神、天界的大殿下心中有股不为人前的执念。

虽然素日里总是表现得淡泊处事，不为争先，谦和退让的让人看不下去的程度。

可旭凤知道，这兄长心中诚然有着野望，欲待时机发作，便是火焰燎原，再难熄减。

只是每每以话提及，那润玉总是顾右右而言其他，就是不接话茬，抑或岔开话题，不愿告知内心真意。

久而久之，旭凤也就灰了那份心思，只待将来。谁知峰回路转，上神既为天人之体，仰承天地灵气，福寿绵长，便需入世应劫，方能抵消。

那一日便是夜神润玉的应劫之日，他顺从缘机仙子的意思饮下忘川水，将身一纵，落入那十方转轮之中。

旭凤随后赶到，却瞒着施法的缘机仙子，偷偷将寰谛凤翎投入，那火红的凤翎上，附有他的一丝神念，便似他亲临一般，也遁入那滚滚凡尘之境。

凤翎入世，化作鸦鸦，他一早便知这一世润玉出身富贵，却经历坎坷，必要饱受倾家之祸，遍尝颠沛流转之苦，才能于民间崛起，南征北战，翻天覆地。

若要探知润玉所思所想，接近濒临死亡的他，恰恰是最好的选择。毕竟当一个人从死回生，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，天然会对恩公有些好感。

只是旭凤怎么也没有想到，自己会在短短的时间里丢了心，失了命，虽然不过是验证兄长可否放下执念的一个小小考验，可最后的结果依旧让人失望。

旭凤叹息着离去，心中有着无数的遗憾，然而随后却是释然：天意如此，我已做了我能做到的一切，未来若有风暴波折，自己一意承接就是。

等到夜神天庭归位，一日复一日的来寻他时，旭凤早已看开，那短短的人生一世，与漫长的仙途相比，如同草叶上的昨夜寒露，晨曦初起便渺渺无踪。些许见不得人的逆伦情感，何须再续，又何必再提？

甚至于看见润玉眼中的狂热姿态，他只在心中暗暗叹息：天地不仁，万物刍狗，既然享了天人之体的便利，便需承受这随之而来的劫数。在这天界，最忌讳的是情字，最不能沾的也是情字。兄长啊兄长，那段情感不过凡尘之中的一个梦，不如忘了罢。

再后来，听见缘机仙子告知自己需入世承劫时，旭凤毫不畏惧，不过是遍尝人世冷暖，百阅生途艰辛，这天人应劫，本是应当，又何惧于此。

他无有一丝犹豫的喝下忘川水，施施然踏入那风雷涌动，电光四射的转轮之中，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先他一步，意图颠覆乾坤，重续前缘。

被扰乱的天机终于转向不可补救的方向，这是对破坏者最痛苦的惩罚，也是先行者最刻骨铭心的痛楚。

当凤凰涅槃，重生天际时，自火场中冲出的旭凤回首这一生，眸中却流下两行血泪，偏执至极的兄长，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蹈覆辙，心如死灰，如何回应？

part2

栖梧宫近来有些不对，自旭凤殿下自下界历劫完毕，神魂归位以来，诸多仙侍仙婢无不战战兢兢，噤若寒蝉。

原来自旭凤殿下归来后，众人发现那往日热情澎湃的殿下像是被抽去了一切生机，变得冷漠不堪，更甚者像是已臻太上忘情境界。

除了依旧履行身为战神的职责，时不时去紫云宫看望天后娘娘外，私下的处事一如往昔，可投过来的眼神却是如此的冰冷，就仿佛看着一个个死物。

那一日夜神又是来访，执意求见旭凤殿下，仙婢小心翼翼的将消息呈上，却惊恐的看见旭凤殿下展开了许久未见的笑容，随后道：你将那凤首箜篌拿来，我要奏一曲。

仙婢有些吃惊，心想这夜神也不知怎么了，天天来这栖梧宫，被拒绝却也不以为忤，翌日再来，而一向无欲无求的旭凤殿下今日竟要奏乐？

她抱着狐疑的心情带着一众仙侍将那凤首箜篌取来，却见火神殿下低敛着那双斜挑入鬓最明艳的凤眸，指尖微动，一股清乐顿时如潺潺流水环于空中，让人如痴如醉。

伫立在门外的润玉也听见了那自殿中传来的乐声，初时满怀希望，似春日野穹，繁草勃发；后如鹣鲽情深，似夏炽炎炎，鱼莲共栖；忽有雷霆隐隐，似秋风萧瑟，枯黄满地；最后归于静寂，似冬日初雪，寒霜絮絮……

无穷无尽的飞禽自天际而来，簇拥在栖梧宫前的大树上，挤挤挨挨凑在一处，平时难得一见的五彩鸟、瑶池的鸳鸯、摘星阁高傲的白鹤都纷纷涌来，随着乐声翩翩起舞。

音调逐次变得高亢昂扬，像是有无尽的惆怅和悲伤，鸟群们扑闪着翅膀，怔怔的听着，小小眼珠之中泛起朦胧的泪花。

当最后一个音结束，铮的一声，琴弦应声而断，旭凤收回被弦割裂的手指，一声不吭的站了起来，往内室走去。

而站在外端的润玉忽的顿了顿，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，抬起脚，头也不回的走了，这一去，便再未踏足栖梧宫。

曲中之意他早已听明白，正所谓覆水难收镜难圆，黄花满地一身伤。那个一心一意爱着他的鸦鸦，全身心投入热情相待的鸦鸦，早已经不在了。

那只是他入世轮回所做最绮丽最可怕的梦，绮丽如蜜，甜在骨里；可怕如斯，刀刀刺心。

从此以后，他再无真情可寄托，再无知心能倾谈，终究又成为往日那个茕茕孑立、形影相吊的夜神。

一切的一切，终究回不去了……但回到璇玑宫的润玉却死死的捏紧了自己的手掌，你不再爱我没关系，只要我把天庭纳入囊中，你依旧还是我的，旭凤，我的弟弟……那双暗沉的眸子之中有风雷攒动，此起彼伏，竟久久不散。

part3

听见旭凤涅槃失踪的消息，润玉十分担忧，无奈因涅槃当日查探的缘故被天后怀疑，自己已是自身难保，再难顾及其他。

后来旭凤平安归来，听说带回了一只果子精，收在身边充作小侍，让素得旭凤信任的了听飞絮嘀咕不已。

润玉也有所耳闻，道是那名为锦觅的果子精如今跟旭凤同吃同住，耳鬓厮磨，亲密的几乎让人怀疑这天界赫赫有名的战神，竟然有着龙阳之好。

润玉初初听见传言，自然是不信的，旭凤当年情伤对待自己如此决绝，又怎会这么快喜欢上别人？可是随着诸多仙人言之凿凿的话语，他又不敢确定起来。

那一日，也是冤家路窄，他走在路上，竟亲眼看见旭凤携着那果子精一同前来，见前方是润玉避无可避，旭凤一笑，只向锦觅介绍道：这位是天界司夜之神夜神殿下。言辞淡淡，平澜不惊，却宛然一个陌生人。

润玉心中一滞，却强撑着不愿露出端倪，只含笑道：小神润玉有礼了，心下暗暗嘀咕，这位小仙看起来面善，倒像是在哪里见过。

待得回转璇玑宫，看见瓶中以幻术而成的白色幽昙时，润玉方如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，这小仙的面容虽然被有意遮盖，可这俊眉修目分明像极了先花神。

先花神……润玉忽而又是一笑，父帝母神的龃龉由来已久，若是以这个小仙为引，引发争端，自己也好浑水摸鱼，火中取栗。

之后的发展一如预料，只是他没想到锦觅显出真容来竟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，而旭凤看起来也是对她情有独钟，时时和她腻在一处。

心中的妒火如同熊熊烈焰般，几乎要把润玉整个人烧尽，恨不得直接下手将锦觅灭杀当场，可一想到这人身世不明，正好混淆视听，引得母神出手，也只能暗自忍耐。

再后来，水神出面认回了女儿，而锦觅未婚妻的身份更让润玉喜不自胜，得了天界威名甚重的水神相助，再联合那些心有不满的十方天将，何愁大事不成！

眼看母神出手对付锦觅，被暴怒的父帝打入毗娑底狱，而自己在大婚前勾联策划，将那些向着天帝旭凤的天将说服，润玉不免有些得意，轻轻呷了一口星辉凝露，预祝自己旗开得胜。

part4

夜半月华如水，投下几许树影，静静坐在庭中的润玉眼角一瞥，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缓缓而来，剑眉斜飞入鬓，凤眸凌冽如初，正是多时不见的旭凤。

兄长！眼见那个身长玉立的青年展开美目，不动声色的唤了一句，润玉心中似苦翻甜，五味杂陈，终于凝成一句淡淡的言语：你来了……未尽之意翻涌而上，却不知该说什么。

兄长，收手吧……青年忽而一叹，抬起那双了然于心的眼，只是那眼冰冷至极，再无一丝一毫的温度，语气平平，却似一个无辜的旁观者。他徐徐坐定，端起了一杯星辉凝露，就像许久许久以前和煦相处的那刻一般。

润玉浑然生起一股郁气，是了，你永远都是这样，不争不抢，凡事都不放在心上。旭凤啊旭凤，身为父帝母神爱子的你，一切的一切都早有人为你事事筹谋，送到你面前，而你却不屑一顾。你可知，有人穷尽一生也没法得到你最不屑的东西。

他低垂了眼，拂去桌上落下的飞絮，淡淡的道：旭凤在说什么，愚兄不明白。藏在袖中的指尖缓缓摩挲，就像是在摩挲着曾经那个最心爱的人，一个声音在心底说着：无妨，过了明日，这天庭便落入我掌中，你也一样，再难逃脱我的掌心。

既如此，那就明日见……形容秩丽的青年缓缓说着，放下手中的杯子，转身离去，无有一丝拖泥带水，潇洒的如同掠过空庭的风，那个身影在云雾笼罩下渐渐变淡，终至消失。

看着旭凤离去变得飘渺的影子，润玉不知怎的，从心底透出一丝难言的忐忑来，就仿佛命运依照着不知名的方向运转，又会导致最难以预料的结局。

他抚了抚有些心悸的胸口，回头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邝露叫道：天帝那边……都准备好了么？记住，要用煞气香灰……

……一切备妥，请殿下放心……邝露低垂着头，看不清那面上的神情，然而那眼眸却闪了两闪，仿佛天边忽明忽暗的星子一样难以捉摸。

Part5

大婚之日终于来临，在无数人的期盼中，在无数人的辗转反侧中徐徐来到。

润玉着了一身银白似雪的婚服，携着锦觅的手自大殿门外缓缓走进，天女们撒开了无数的彩带飞花，在上空盘旋飘落，正是久不见繁花的天庭难寻的盛景。

他一步步的踏入，看向端坐两侧眼神闪烁的仙人们，看向上首痛恨至极的罪魁，心中暗暗在想旭凤究竟会在何时出现，又会说出怎样的话来。

依照昨夜所谈，旭凤早已知道自己今日的举动，那便只有图穷匕见，一较高下罢了，成王败寇，不外如此，若是失败，那也只能怨怪自己力有不逮，未能报得母亲和龙鱼一族的仇恨。

事情进展的如同预料的一般顺利，当旭凤如约而来，劝阻大婚并说出自己策反的三方天将早已倒戈时，润玉不怒反笑，当着诸多仙人的面，把上座天帝的累累罪行一一表述于前。

看见仙人开始交头接耳，窃窃私语起来，润玉心中极为快意，这污浊的天庭，人人观之，心中自有一杆秤，自能明辨是非。天后天帝倒行逆施许久，众仙早已不满，今日正可挥臂一呼，以正朝纲。

锦觅挥刀的时候，润玉有些了然，却并未阻止，不管怎样，旭凤身为天帝嫡子，又是威名赫赫的战神，若不能先将他制住，这摇摆不定的十方天将又怎能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所用，还有那些虽然早已许下承诺，却惯会见风使舵的各族首领们，又怎能服从自己。

只是他没有在意那锦觅竟一刀刺破了旭凤的内丹精元，眼看着那青年倒在血泊中，无数火红的飞羽絮絮散开，自身上蔓延出，铺天盖地的飞舞在这血色大殿中。

润玉突然恐慌起来，他疾步奔去，抱起吐血的青年。这一幕宛然噩梦重现，那双看向自己的凤眸中依然含着泪，依稀能够听见他说：哥，其实我……

旭凤伸出了手，很想去碰一碰近在咫尺的那张脸，他嗫嚅着，可无数红艳的琉璃净火自身上燃起，将一直想说的话淹没，凤凰虽有涅槃之能，可那内丹精元是力量之源，一旦破坏，又怎能复生？

那些再不能说出口的话随着沸沸扬扬飘落的红絮，渐渐化作无形的光点四散，润玉呆呆的看着怀中的旭凤灰飞烟灭，手中只留下一枚雪白的鳞片，那是他失落已久，却遍寻不着的逆鳞，原来一直藏在旭凤的身上。

完结

一生所爱

从前,现在,过去了再不来

红红落叶,长埋尘土内

开始终结,总是没变改

天边的你,飘泊白云外

苦海翻起爱浪

在世间，难逃避命运

相亲,竟不可接近

或我应该相信是缘份

情人别后,永远再不来

无言独坐,放眼尘世外

鲜花虽会凋谢，但会再开

一生所爱，隐约在白云外

天机系列完结，期待道长长评 @澹台放鹤